开头&结尾

不行就毕业再来TT


平生

 

但记得某代中,春萌芽短,夏繁花骤,风吹雨打只留秋冬寒凉。所述其人却一代翘楚,遭逢季世。所志仅片语琐事而已,其中坎坷是非自不足道。不好问哪朝哪人,只好略去真名。

 

川自云中出,盘转过松山,便名松川。某年一逸士筑庐于半山,诸儒每聚谈经史,经世竟为书院。

 

冯生京城生人,六岁上被家人送入山脚学塾开蒙,将来好在松川书院里听那几位先生传道。瑟瑟松声,琅琅书声,寒来暑往,相和相传。

这年年下,沈生从钱塘来,较同门年幼两岁却聪慧异人,能通诵数篇诗书,即被沈父送进这日后天下闻名的松山。入学第一日,拜过孔圣神位,额上点一笔朱砂,坐在师兄们间很是非常。站起来念“人无贵贱,道在则尊”,典出蔡邕《劝学》。先生微笑颌首:“孺子知伯喈生平否?”沈生即答:“蔡君平生旷世逸才,精于文学,通览坟典;一时意气发叹,而遭覆灭,不亦悲乎!”先生熟视,终不发一语,众生方读至荀子《劝学篇》,不知此轶文,闻之皆以为然,又平日里见沈生寡言,但习文所发妙语使人叹服,遂赠雅号“小沈夫子”。

 

此日冯生乘白驹出游,遇沈生坐门槛上温书,发觉自己到来,仰头直视,似有艳羡意。

冯生兴致正足,高呼,上来。沈生释卷,起身趋前,攀住那只伸出的手爬上马背,端坐他身后。

策马长踏柳絮飞花,沿路姹紫嫣红,莺鹂乱鸣,兜兜转转上到山巅,沈生登顶凭石,童稚情态殊觉可爱。冯生问他何故不和诸友同嬉,方知是沈生口讷,加之生来体弱,一心却是盼着能与众人游戏。冯生心性爽直,一口应允要结交这位小友,此后四十余载未尝改负。

群山在望,清湍出云,沈生引颈眺望松针掩映的青瓦,冯生遥指道:“这便是松川书院了。”彼时叶响于耳畔激荡澎湃,二子击掌为誓,相约一同拜在松川门下。

 

又五年,冯沈二生果真受业于斯。

梅夫子曾游历四方,会文雅士,清厉高节名扬天下,最终逸居松山。即便隐踪山野,认识的周遭人家也敬慕这位梅先生,子弟纷纷聚集聆听讲学。

沈生每于算学求精益思,令众人侧目,自谓沉湎,钻研废食乃常态。

冯生好世务筹营,时常与其探讨格物道理,同舍吴生醉心词律文学,三人意殊却能相得。

 

是夜朗月澄圆,垂溢松间,石上清流幽响,有摩诘诗遗风。

三生坐松下闲谈,冯生发问:“闲乏无事,小沈夫子能荐一书目否?”

沈生答:“方读沈括著书。”   吴生便说:“愿详一二。”

沈生娓娓道来:“存中次太行以北,见山崖间多衔螺壳,石壁上横亘如带。盖是昔之海滨,今泥岁湮成大陆矣。”

冯生感慨:“所见化石本是海物,而河北去海近千里,岂不怪哉!”

沈生继而道:“存中言谓浊泥湮流为陆。又闻海陆升降交演,螺蚌从水出,随峭壁拔起,亦不足为怪也。”

 

梅夫子在身后赞许:“沧海桑田,当是此语。”

三生稽首见礼,于是梅夫子询问沈生何得能阅《梦溪笔谈》。

沈生如实禀告,是后生偶尔追想先世。

梅夫子微笑:“盖子与沈公俱本家。然沈氏今后显望,当在于子。”

沈生谢过夫子,心中早有志向分明。

 

归室时三人睡意不多,漫漫天河外一柄北斗,仰望夺目,吴生起兴即诵:“明月皎夜光,促织鸣东壁。玉衡指孟冬,众星何历历。斗指北极,其心恒坚。余意即以此为字。”

冯生便说:“玉衡耿正,作字实佳。在天有星辰指北,亦有磁石司南于地。”

吴生笑道:“余已知矣,梦溪早有语述:以磁石磨针锋,则能指南,然常微偏东,不全南也。”

沈生接道:“浮水摇荡,可置掌上,又有碗沿能为,运转尤速,而其壁光滑难以维持。明日仿存中法悬缕为之,二位试看。”

次日沈生果真寻来丝缕,磨针授磁,把蜡封好,悬在窗户正中。冯生吹口气,小针转一阵静止不动:“真是偏向东南么?”

沈生笑了:“磁石也为吾作望乡。”吴生复吟:“昔期今未返,春草寒复青。”冯生忙替他说完末两句:“思君无转易,何异北辰星。”

沈生笑他二人把乡曲望出闺怨,吴生也笑,安是江南风景好,愁煞还乡人,情愿江南老。

笑过一阵,沈生许诺二人,学成时一齐泛舟吴越,把绿柳红杏看遍。

 

 

负笈学成,沈生恰同冯吴一同结业,拜别夫子出山,履约向苏杭。

垂杨陌上黄绿,都是旧相识。长亭暮树有情时,哪得青青如此。

看罢游人缓缓归,兴尽折柳分送学友,各自寻访名山去了。

 

光阴飞逝,扭不转朝山松塔。书生们于四方历练中志趣见长,磨洗雕琢已然成器。

沈生结束游学,步梅夫子后回了松川。冯生自觉心气不向利禄,难为官场长容,不觉又踏进了书院。

吴生取中进士,赴过琼林宴,便辞下玉堂前,马头调转扬州路。

一度传闻玉衡行前戏题前人“杜牧文章,只得第五”之句,沈生听了会心一哂:“吴君岂是问功名事辈!”

颇知斯人初入扬州文场即惊艳四座,有甚者冠以“小杜郎”一名,豪俊慕名结交无数,可谓得意风发。

待冯生回来第一眼却是与万卷藏书作伴的吴玉衡,三载繁华仿佛沉寂。

松下同窗好友重逢之日,皆已是为人夫子,可谓殊途同归。

 

道吴夫子返京情由,尚有一段故事。

话说玉衡得意之际倾倒扬州,也曾有红袖知己事,花前旖旎不必尽述。

造化意偏弄人,其属意的那位燕楼主人日后另有他适,月下契阔亦从水逝散。

吴君虽放浪形骸,却非轻佻之徒,钟情至深时,不能断绝,唯记知心再难得。

他自号“燕客”,从此任情栖游,三生风月,只为一人吟。往后时时不能忘情,竟生成一种痴狂癖性。

二十四桥春风会,暖融檐前雪,不见燕客归。


 

吴夫子方至书院即接下校注刊印藏书一役,集汇中兼作文学臧否。他博古通今,能专注于此,逐渐完善一类比较学说。

既以国士之质,融会贯通,吴夫子常与沈夫子论及学问实用之道,二位夫子比邻而居,学科不同而相友善。

适逢一位道学气十足的教谕,自恃官学出身,正要维护私利。其下训导性颇拗直,时不能合意,于是嫌隙渐生。教谕曾想交结名望甚重的梅夫子,但梅夫子素来少言寡欲,不与之习气相通。

训导初来难习却行事古板,遇事不肯变通,招致师生不满更不能直言。教谕一面与训导良苦作劝,一面私下挑动几个烦不胜烦的年轻夫子,自为得意之计。

筹划事务最是繁杂,偏有如此牛性之人不时作梗,吴夫子亦心有烦懑,便向沈夫子诉解。沈夫子敬重老师的宠辱不惊,自己也不能干涉其中,只能默默安慰好友,请他莫要一时意气之见。

他们不知已被有心人把情形瞧在眼中,只待借题发挥。


一日诸人俱在座,训导忽然发难,言义似指吴夫子与其他几人。玉衡终于不能自持,索性开诚布公,把胸中块垒吐个痛快。

训导原以为吴夫子不过误了前程才沦落于此,怎有与学官抗衡之勇,此时也激起愤恨。各持己见,彼此终不能服人,心里对方印象方换了个模子。

盖两人皆在感情用事,心意都是用在书院上,一番碰撞也算稍稍理解。本该是捐弃前嫌的时机,到底白白被人利用。

有几位气盛的夫子终日恨恨不平,竟是有心要驱除这位训导。他们与沈吴时有过从,只一味说玉衡脾性太好遭人欺压,吴夫子反倒不好说什么,听任这几人肆意宣泄。

教谕对训导故作惺惺,言先前某君私编排尔云云,语至不堪,怕是不能相容。训导刚气不受,一怒下弃职而去。人们少了诸多约束,念及训导平日的事无巨细,即归罪排挤者多事。

吴夫子平白卷入纠葛,向沈夫子苦笑道:“言荪,人事难为,余始领教,可知于人境中求闲不可得。”

沈夫子自度多半已成口实,未若好友辞去所领差使,反而不怕虚名来缠,且舒展了适志本心。

教谕暗自称心如意,插手书院诸事更是旁若无人。


岳荪迁进对过那日,沈夫子在堂下设茶:“冯兄终于回来,很好。”

吴夫子认真叮嘱冯夫子千万仔细些,冯夫子明白他好意,而自己闲云野鹤一样的心性,也难教人轻易拘束住的。

沈夫子这处幽静小院很令人驻足,原先与其弈棋的楼夫子与冯夫子日渐相得,二人作了棋友,而主人更乐意闲坐观战。

吴夫子一杯杯品过他家茗茶,美其名曰润笔,日后果为此赋,语见挚趣,无限追忆。

楼夫子风姿卓然,更得一佳侣伴随,二人皆通音律,晚来琴瑟和鸣,松籁生兴。

闲适岁余,波澜又起。


有一事为教谕计画已久,始因他嫌书院中科举风气不盛,不足以显扬名声,意欲整顿学风,与官学比齐。

书院自能因材施教,夫子们旨求使众人以趣成材,所为不过博以文,约以礼,循循而诱之也。教谕要行变更,必定惊动各位夫子。

此日教谕召集夫子,议论课试取仕一题。他大作“学而优则仕”之谈,实则是在夫子们面前试炼一己威风。

吴夫子当先反对,学生才有长短,志向各异,一朝作统束要求,恐不能相谐。

教谕假意叹息,憾吴君不知其良苦,自己虽主管书院而不归众意,转而问在座可是自己才能尚浅致不能服人。

他分明是暗示训导前辙,吴夫子吃这记闷刀,不能辩驳。

教谕心笑果然是书生迂执,趁势要再拿一人开刀:“敢问沈夫子,事关众生前程,若被耽误,如可是好?”他想沈夫子不善言语,哪能再作非议,一举也镇住其他异想。

沈夫子依旧是在人前的温吞样子:“以经世之才,而不使居其位,是无德也,沈某不敢为。”

教谕想他不过这般书卷气,正待顺水推舟,沈夫子又出一言:“教谕同为人师,应知教之兴废,自有时序。”

教谕不豫:“何为时序之说?”“当其可之、不陵节而施之,语自大学之法。况书院各人资质不一,尚应循序利导。”

此际沈夫子意味深长看他一眼:“学者有四失:多、寡、易、止,教谕可要记好了。”





………我是难产的正文= 0=………

 

“你这狂儒,勾结乱党,还不快服法认罪!”一句厉喝——沈夫子惊骇抬头,旋即拖至屋前跪着,说要他记起所犯罪行,好再一一供述。

隆冬时节好大一场雪,他几乎成了雪塑的一个人。膝头冰雪逐渐冻硬了结紧皮肉,初还痛不可当,最后失去知觉,一大早就被生生扯起。接踵而来是不见天的地牢里悚人酷刑。

 

他听不清台上催命般质问,直到停下时尚觉耳中震响疼得利害,终于慢慢地说了一句:“吾唯知教书而已,其余一概不知,亦不知从何答起。”

台上发狂拍桌:“还要抵赖?卢某罪该当死,当日早什么都招了出来!这干系你洗的脱么!”

卢生名字忽然在十年后深扎入他心中,无人敢提的旧案……他每想至此都失去控制,现在又被翻出来了?不待前尘翻涌上来,又被人提了出去。

 

谁也未曾料想提审名目如此细密,像一张精心编制的大网要人无处可躲,旁人听下来都明白了十年前胆寒始末。当日沈夫子顾虑之事,果真百倍应验!

几番疯狂几番死寂,如此七日,他还是缄默以对。眼神却慢慢起了变化。

罗织的案情快列尽时台上又叫嚣:“招是不招?”有些不甘愿竟撬不开这个荏弱书生的口。

不承想他忽然嘶声让人拿纸笔来。

看那双手已是痂淤纵横,鲜血犹淋漓滴落,哪里握得了笔?

 

他以超乎常人的冷静,一字一句口述完毕。

 

临末了他恻笑:“不错……不错,是吾……太狂纵了他……”

“……学生既德行有亏,也应是……为师的教诲无方!”

“都算作吾的罪过罢!”

无人理会,自有狱卒扯住他签下供状。摁上朱泥指印时他笑得更放肆,好似亲手沾上白骨鲜血。那恶极凶徒也觉可怖,私下里说,这人疯的真是利害。

 

那起人以为索到了滴水不漏的要紧证状,沾沾自喜呈上去,上面盛怒掷将下来大骂无用,再看视人犯始觉不对,再恼羞也无法,只把人压入囚监后作计较。

 

书院离析,师生四散。这天下尽是混沌一片,士林惊惧,云雷如煮,只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。万万参不透这世情翻覆之快,人心沦丧之尤。亲子挚友,竞同噬反目;萍水路人,能相残无辜。

夫子们大多生计落魄,难有人知晓沈夫子境遇,却都还记挂。如炎盛夏,忽传沈夫子刑楚痛毒,已迷失了心智,现羁押于某处云云。众人惶急,也不知怎样营救,只好愿言荪平生至善,总有脱厄的一日。

 

冯夫子思量相交以来,以沈夫子最为平和,何以那时不肯退让,致使落难;今日反观,潦倒避祸之身,又孰能保全?却是他人从未看他通透,错解了好友心意,追悔莫及。

秋气转凉,长街红叶扑地。门生在街角遇到流落的沈夫子,双腿俱废,满面风尘。众人尽知夫子往日常著素洁长衫,容仪有方,见此情景怎不震动?学生当即跪下,稽首痛哭。

他双目空茫,唯有嗫嚅劝慰着:“既能相见……尚可不必伤怀……”空中血红树叶仍簌簌下着,犹不知疲倦。

 

冯夫子听闻时刺痛且自责,赶到其栖身所在。沈夫子已清明了许多,只是咳嗽不止,不能卧下,日夜靠在床沿。

历经浩劫,癯瘦面容却有奕奕神采,见冯夫子来看望,抚掌笑道:“今日冯兄登门,弟欢欣甚。”

冯夫子见他未至沉沦,少无悲秋意。感慨钦佩之余,也不问遭逢,照旧时常与他对坐,所谈皆读书轶事尔。

 

几位极久交情的夫子不避忌讳,陆续上门致候。涂夫子还带来新著,请沈夫子校勘。沈夫子点出病处数语,尽心分析,交谈二人言笑自若。

别后涂夫子心有戚戚,明白言荪生怕自己见悲,彼此强作无心谈笑。不过相互成全,人非木石,他实在酸楚难堪,哪能无视好友蒙受的不白之冤。

 

沈夫子心有挂念,问过玉衡消息,冯夫子一时答不上来。却说吴夫子寄住在客栈中无人问津,伤恨身世,时时纵酒,遂成疴疾。

其侄打听过江才知道叔父病危,看视时他已破败如风中残絮,有时吐出大口鲜血,见亲故来便从怀中探出一封泛旧书信,恳请务必移交沈夫子。却不知沈夫子遭厄一事。

是夜子侄闻得数声怆然自喟:“人识我否?人识我否?”晨声未已,吴夫子竟辞世去。扬州文章,才高狷介,有命如此!

可叹沈吴二君,至终未再见一面。

那封绝笔究竟辗转到冯夫子手上,他一直未拆,歉然心说:此书冯某留下了,二位勿怪。

 

这天冯夫子接过一盏友人亲手泡的茶,滋味甚淡。忆当初对方起居尚朴,唯精于茶,案头常备一壶酽茗待客。

如今茶汤枯涩得没入舌根,不由唏嘘。奉茶的手留有触目心惊的受刑痕迹,这样温文的人,抱定执念身受的苦役居然深重至此,教人迷惑不解。

沈夫子忽低眉叹曰:“众人中实惟吾最执迷不悟,疏狂取祸,为人贻笑。连日带累兄等,诚歉疚不胜。然平生所为在心,竟不能悔改,是更可笑处。但从此后,无人知晓其意也。”

冯夫子闻言只觉急怒攻心,喝止他不许再说:“如此妄言是失礼于兄!若不能驱除杂念,请引辞去!”

沈夫子转而言笑,取出一叠书稿,最上一本是手抄的《梦溪笔谈》摘录:“弟日前无事,随手辑录沈公行迹,并有早年抄述逸事,今付兄保管,偶尔翻阅亦聊胜于无。”

冯夫子允诺下来,因执汤药于沈,嘱他按时服药。捧着书稿满腹狐疑,一时悒悒而归。

风雪交加,路马行迟,今冬太过漫长,几乎看不见春回大地的希望。

 

枝头争绽,桃李满蹊,恰是游春时节。

此日沈生危坐读书,冯生打马自门前过,见他目不转睛,似有艳羡意。

冯生下马就前,四目相对,却发不出声,眼中蓦地有泪滚下。

他恍惚坐起身,大好春光顿时返转浩然长夜,此身又是此间的冯夫子。

 

再顾不得其他蹑履冲出门去。

 

待到阶下门生侯在槛外,他问夫子病状可否好转,为何不在门内侍奉。

门生垂首不答,冯夫子见状高声:“抬头回话!”

那门生一长揖,面有悲戚:“夫子晚矣,沈先生已过身。”

 

 

堂前缟素众人,相看半百苍颜,依旧是当年的才俊风流,一世师表,来送沈夫子最后一程。

门外有人大步走入,却是涂夫子,并不理会旁人,至灵前焚香敬祷,口中喃喃:“言荪言荪,既为世所负,而又不辞即别耶?却枉我二人知遇一场!”

四顾半晌,神情似惑,因大笑:“惭愧!惭愧!”兀自踏出门去。众人唯默然目送。

冯楼二夫子率先望那背影遥遥一揖。

 

当夜便传,涂夫子于家门前溘然身故。

从此冯夫子开始送走一位又一位夫子,终是一代书院的消逝。

楼夫子去时,他忍不住恸哭失声,且悲自己终是最后一人。

 

瑟瑟松声,琅琅书声,寒来暑往,相和相传。

松下纶巾,翩翩来至,满座衣冠,俱旧相识。

廿年后冯夫子卧病榻上,沉眠中忽而启目,含笑对众弟子道:“这便是松川书院了。”

而后撒手而归。

 

那一年降旨道沈夫子天下师范,曾为国效命,特与表彰。便算作洗去冤屈。

风摧万物,大树凋零。一世烜赫,此日知其名者寥寥无几。

 

日暮时谁再折长亭柳分别各位学友。

枫山转红,松枝常青,伫立知为谁。

草长依依,川流脉脉,似待故人归。

 

夜深时谁叩弦低唱缱绻细碎的词句。

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,玉钿何处寻。

漫向孤山山下觅盈盈,翠禽啼一春。


 

(而有人还是疑惑,春风何日真的算是重回人间?

   而有人还能依稀记得当初的松川是何等景象罢?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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